油畫修復師徐研：要站在藝術史高度看待修復

　　徐研曾在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學習了6年的架上繪畫修復，現為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油畫修復工作室中唯一的修復師。

　　他是“80后”，從中央美術學院附中畢業后，經老師推薦，赴俄羅斯列賓美術學院學習油畫創作，后轉專業成為第二個在這所學校里學習油畫修復專業、第一個拿到油畫修復師專家證的中國學生。

　　據他介紹，列賓美術學院的修復專業非常系統，設置了藝術史、臨摹、博物館環境學、化學、生物學等極其豐富的課程，采用修復、繪畫、實踐相結合的方式進行教學。他經常有機會進入各大博物館里臨摹古典大師原作，進行修復實習，對他來說相當于是“打開了一扇門”。列賓美術學院的課程設置、培養修復人才的方式，對我們當有所啟發。

　　記者：用6年的時間學習修復，應該說有點漫長，你學習了哪些課程？

　　徐研：一、二年級有理論課，學習修復的流派、修復的歷史、所使用的不同材料和修復用到的理論知識。一年級下學期開始實踐工作，學校從博物館拿過來一批原作，我們在教授的指導下學習修復，嘗試各種材料和方法。

　　修復的學制假期很長，冬天有3個月的時間。這期間學生被安排到各個博物館里進行修復實習。這是學習的重要組成部分，把我們學到的理論知識運用到實踐中去。

　　三年級以后，會補充其他相關的課程，比如博物館環境學、環境保護學、化學等等。隨著學習的深入，第四年還要學習博物館藏品的檢測，比如拍紫外線圖片、紅外線圖片、X光圖片，以及光學、生物學等知識在具體保存和修復過程中如何運用。

　　一年級到五年級，學校采用修復、繪畫、實踐相結合的方式，每周有兩三天要進行基本功的訓練，包括素描、解剖和臨摹油畫。修復師也要具備繪畫能力，通過臨摹對作品有更深的了解。

　　畢業這一年要獨立完成一幅作品的修復和一幅名作的臨摹，還要撰寫修復作品的完整報告。報告包括作品信息、作者信息、作品修復背景、修復前的狀況分析、修復各個階段記錄的文字、圖片和視頻影像。

　　俄羅斯有一個專業的修復委員會制度。比如一批作品來到修復工作室以后，要召集修復委員會的成員：博物館保管者、部門負責人、修復專家學者、美術史學者、批評家、知名藝術家，再加上學院領導、工作室負責人、教授和學生，一同制定嚴格的修復計劃和程序、方案，然后在導師的指導下由學生嚴格執行。

　　修復者可以隨時提議召開修復委員會的會議，征求意見。這是值得國內借鑒的地方。

　　記者：經過這些年的學習和實踐，你怎么看待“油畫修復”？

　　徐研：油畫從畫完那天就開始了自然老化的過程。實際上，油畫修復比較抽象，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不同的文化背景，包含的意義不一樣。

　　沒有畫完的畫，別人把他畫完，是修復。一幅作品殘破不堪了，復制一幅，也是修復。油畫的清洗也是修復的一部分，比如達·芬奇《最后的晚餐》修復了很多次，最后一次把之前修復的東西去掉，還原到最初，也是一種修復(有些人對此持批評態度，認為是清洗過度，把歷史的厚重感和修復的歷史給洗掉了)。

　　油畫修復在西方是很完善的學科。從上世紀70年代，西方有條件的美術館、博物館逐漸建立了自己的修復中心，包含的內容很多，如安全的存儲、展示、溫濕度的檢測，傳統意義上抑制作品的損壞和預防等，延緩自然老化的過程。

　　記者：油畫修復有哪些原則？

　　徐研：一是“最少干預性原則”，就是最大限度保留原作者的東西，而不是用今天的材料隨意地替代和更換。即使是不專業的內框，也不能隨便淘汰，這是作品的一部分。一定要非常忠實于原作者的意圖，不能代替原作者本人對畫面的效果進行隨意更改，不是為了把畫弄得更好看。

　　二是“可逆性原則”。我們所使用的材料，能夠在之后很容易去掉。我們避免和原作使用同樣的材料。尤其是補色的原料很重要。補色的前提之一就是原料可逆，不影響原作，多年以后很容易洗下來。

　　三是要對作品的修復過程進行完整的記錄。要非常清楚補色之前的狀況，在補色前后都要有記錄。

　　四是不改變作品的屬性。比如它明明是一幅油畫，修復時采用了大量的合成材料就不太合適。

　　記者：一幅油畫修復到什么程度就算是修好了？

　　徐研：博物館更多考慮的是展覽的效果，參加展覽的作品通常按照規定要進行展前的基本維護，達到可展示的效果。好與不好，沒有一個絕對的界線。修復師從作品出發，在滿足原則的基礎上，并不是修得越多越好，只要使作品達到穩定的狀況，我們就完成工作了。

　　記者：什么人能當修復師？

　　徐研：一個修復人員要具備很好的綜合素質，我們學繪畫課程，臨摹油畫，學藝術理論、藝術史，還要學化學、光學、生物學等等，從多方面來補充不足。每個人都有局限性，盡可能多地學習各方面知識，就是讓修復師除了有很好的修復技術，還要站在藝術史的高度上看待修復，不能只看重其藝術價值，而忽略歷史價值。

　　油畫修復師和油畫家不一樣，修復師要犧牲掉自己的個性，要從作品出發，把個人感情擇出去，要職業地、平等地對待每一幅油畫。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偏好，在第一堂課導師就會告訴學生，要以一個職業的心態面對手中的作品，不論是倫布郎、魯本斯、達·芬奇這些大師的作品，還是普通畫家的作品，都要平等對待，因為這是你的專業、你的職業。

　　其實，隨著年頭的增加，修復的作品多，你就不會去在意作品是不是有什么價值，而是把怎么修復作品這件事放在第一位。

　　記者：現在收藏油畫的人越來越多，對他們保存油畫有何建議？

　　徐研：要盡量保證油畫處在一個恒溫恒濕的環境中。溫度控制在20℃左右、相對濕度控制在50%左右最好，最重要的是保持溫濕度恒定，這需要有專業的儲藏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