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功甫帖》真偽問題,搞得是風生水起、眾說紛紜、莫衷一是。筆者無意加入這場紛爭,但這個事件所折射出的有關當下收藏文化的現狀及收藏秩序的現實,卻是發人深思的。
當下收藏文化的亂象叢生,收藏秩序的失控渙散,使這收藏的大時代,就是出不了大收藏家,這是應當引起重視的緊迫問題。
收藏是一種物化形態、文化行為與認知方式,其需要考辨鑒定、甄別梳理、賞析評述與探討感悟等的過程,這離不開深厚的學養、獨特的造詣、專業的功力與敏銳的眼光。而這一切最終的指向與可靠的歸屬,即是學術的支撐,才能具有對藏品宏觀的歷史考察與流程把握,微觀的細節契入與特征確認。因為學術講究注重的是嚴謹的實證、科學的分析、系統的闡述、多元的比較和綜合的探討,既有旁征博引的審視,亦有探幽抉微的洞察。如張大千當年以五百兩黃金加二十張明代畫收得董源的《江堤晚景圖》后,因畫上無題跋而有些疑惑。于是他從學術支撐入手,請好友謝稚柳作實證性的考證,博學多才的謝翻閱了大量資料,終從趙孟頫的書信中找到了相關的記錄。吳湖帆精于筆墨辨析與畫史流變,張讓董畫掛于吳的梅景書屋多日,讓吳朝夕觀摩,反復比較,作出了讓人信服的專業評定。吳不僅作了一首七律詩,還深有感受地跋曰:“懸梅景書屋中若干日,坐臥其下,欣快萬狀,知北苑之氣象浩瀚會松雪之風神,絕世自有淵源也?!币粡堅敬嬉傻膰鴮毤壝?,終在堅實而充分的學術支撐下,得到了確認。從中也可見張大千對學術的推崇認可與敬畏堅信,凸顯的是一種收藏精神的高貴與收藏心態的健全。
坦率地講,如今的學術條件比張大千那個時代要好得多。當下我們的國家級博物館收藏宏富,精品薈萃,并擁有不少專業的研究人員。大學里開設有文博、考古等相關專業。在硬件上更是擁有了多種先進的科學技術手段,高科技的運用解決了以往不少難以確認的難題。但在這樣的時代背景與文人環境下,為什么當下收藏界的學術支撐變得如此疲軟、如此無奈、如此茫然?乃至有時缺席與拋棄?收藏的良知與覺悟又到哪里去了?
正因為我們收藏界自己缺乏乃至不認學術支撐,以至讓國外有些收藏公司或文物機構出來說三道四,好像由他們來對中國的文物真偽作最后的拍板。這也難怪是我們自己放棄或不爭、不要這個話語權,別人自然要取而代之。當《功甫帖》的紛爭興起后,蘇富比明確表示要組織全球頂級博物鑒定專家進行評定,然而當他們拿出這份鑒定報告后,似乎沒有全球頂級專家的簽名。中國是書法的母國,頂級專家不出在中國?還是外來的和尚好念經?看來收藏界的某些公案,最終的解決是要特聘外星人了。
現在的收藏界,一擲千萬億萬的壯舉已屢見不鮮,但炫富炒作者有之,斂財騙貸者有之,巧取豪奪者有之,洗錢賄賂者有之,投機贏利者有之,唯獨歷史責任被視作明日黃花。這種缺失應當講是相當嚴峻的。記得在上個世紀二三十年代,已然是收藏重鎮的上海,傳唱著這樣一首竹枝詞:“申江好,古玩盡搜探,商鼎周彝酬萬鎰,唐碑宋帖重千鐮,真偽幾曾諳?!边B民間的說唱都直逼藏界的歷史責任??扇缃裼行┦詹卣?,不論是“大佬級”,還是“土豪級”,似乎對真偽已不感興趣,他們所要的是其中的商機、過程的吸金與附屬的效應。收藏界的不正之風猶如可怕的霧霾,遮蔽了文化的陽光,污染了歷史的晴空,玷污了藏界的尊嚴。
收藏盡管常常是個體的行為,但其離不開群體的協作。資格再老、名氣再大的收藏家,也不是全才型的“萬寶全書”,也都有看走眼的時候,這就需要群體的互補互助與共析共鑒,這也就是收藏界的傳統:“佳品共鑒賞,疑義相與析?!碑斈暝谏虾a陨铰穮呛摹懊肪皶荨眱?,聚焦了一批海上一流的書畫家、收藏家、鑒賞家,有龐萊臣、周湘云、張大千、張蔥玉、沈尹默、譚敬、劉海粟、謝稚柳等,他們相互品畫論書、鑒定考證、辨偽存真,成為當時收藏家的領軍群體,共同打造了收藏界的輝煌。而如今收藏界這種群體的協作已盛景不再。各自為政、各占山頭、各封為王。動輒互相攻擊,互相貶低。假學術紛紛登臺,以造謠替代考證,以蠱惑替代論辯,目的非為真偽,乃為利益。學術界若對收藏界發捧場之聲,則名利雙收;若作質疑之論,則遭受粗暴、野蠻的圍攻甚至人身攻擊和誹謗。許多有良知的學界人士噤若寒蟬,不愿踏入這是非功利之地,任由各種假冒偽劣喧囂于中國收藏界。
在中國收藏之釜底抽走了學術之薪,最終傷害的是整個收藏界的長遠發展,并影響到中國收藏界在國際的地位與話語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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