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丹青的時代印記—抗戰題材美術創作巡禮
[中藝網 發布時間:
2025-09-03]
抗戰題材美術創作在中國現當代美術史上占據著重要的位置。這些作品不僅是歷史的視覺記錄,更是民族精神的載體和藝術語言的實驗場。從20世紀30年代抗戰爆發至今,一代代藝術家用畫筆、刻刀和雕塑材料,構建了中國人民抵抗侵略的集體記憶??箲鹈佬g作為中國現代美術的重要組成部分,其價值不僅在于主題的崇高性,更在于它促進了藝術與民族命運的深度結合,為中國美術的現實主義傳統注入了新的內涵。
20世紀中國社會的巨變深刻影響著抗戰美術的創作形態。從救亡圖存的戰時動員到和平年代的文化建構,藝術家始終以視覺藝術的方式回應著現實與時代的呼喚。通觀整個抗戰美術題材美術創作,可以劃分為多個階段,也可以從戰時語境中的創作和新中國成立以來的抗戰題材美術創作兩個大的時期來進行考察。
抗戰時期(1931—1945):當山河破碎之際,藝術成為特殊的戰斗武器??箲鹎捌谝约罢麄€抗戰過程中,最活躍的藝術門類無疑是具有“革命傳統”的木刻和漫畫,胡一川、李樺、沃渣、力群、王琦等都是這一時期的最活躍的藝術家,推出了《怒吼吧!中國》《到前線去》《當敵人搜山的時候》等作品。而油畫與中國畫都面臨視向與風格的轉換。所以,一時間,油畫、中國畫創作無論是在量上還是在質上,與人們的期望和現實需求都是有相當差距的。正如胡風所感慨的,“戰爭以來,美術工作里頂活躍的是木刻、漫畫、墨畫,但原來站在被重視的地位的油畫、雕塑、水彩等,卻顯得比較冷落”。隨著救亡戰爭的推進,徐悲鴻、吳作人、唐一禾、劉開渠、關山月等藝術家在對現實的關注與審視中,創作了《愚公移山》《七七號角》《重慶大轟炸》《無名英雄紀念碑》等精品力作。特別是隨著“新寫實主義”美術觀與創作方法的確立,中國美術界的主流創作都融入了“藝術救亡”大潮。藝術從象牙塔走向烽火線,審美讓位于救亡,形式服務于抗爭,中國現代藝術的本土化進程也得到了極大的推進。
新中國成立后,抗戰題材一直是主題性美術創作的“熱土”,發揮了重構文化記憶、彰顯民族不屈精神、倡揚英雄主義崇高美學風范的重要功能。羅工柳的《地道戰》、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壯士》、王盛烈的《八女投江》、潘鶴的《艱苦歲月》、陳逸飛的《黃河頌》等成為改革開放前抗戰題材美術的代表作。這些作品在莊嚴與崇高之間,完成了歷史記憶向精神圖騰的轉化,體現了對集體記憶的意識形態建構。
改革開放后,抗戰題材美術創作進入多元探索時期,無論在敘事方式還是藝術語言風格方面都不再是單一面貌,湯小銘的《抗日戰歌響徹太行山》將抗戰隊伍融入巍巍太行,人山同構的意象打破時空界限;楊力舟、王迎春的《太行鐵壁》以山水皴法塑造抗日將領與軍民,讓傳統筆墨煥發時代生機。其創作視角從仰望英雄轉為平視生命,歷史認知實現從宏大敘事到微觀體驗的深化。賈滌非、胡悌麟的《楊靖宇將軍》和袁武的《抗聯組畫——生存》一改以往崇高式美術范式,將血火氛圍和艱苦卓絕表現得更為真實。進入新時代以來,在全球化語境下,歷史場景與記憶獲得多維闡釋。徐青峰的《血戰臺兒莊》和孫立新的《百團大戰》以極具聚焦感的視野,將宏闊與精細加以融合,彰顯視覺藝術的史詩魅力。數字技術更使抗戰記憶從靜態畫面走向沉浸體驗,推動歷史敘事完成從單向傳播到雙向對話的轉型。
抗戰題材美術創作在不同階段,媒介選擇的側重點以及敘事方式是有差異的,彰顯出媒介的視覺特性和藝術張力。
木刻以其強烈的黑白對比和便捷的復制性,在戰火硝煙時代的語境中具有獨特優勢。無論是在大后方還是在延安抗日根據地,木刻藝術家秉承關注現實、直面人生的血脈,在救亡的烽火硝煙中,擔當起“投槍”“匕首”的職責,成為抗戰大時代的藝術先鋒。其中,延安木刻家通過從知識分子凝視到民眾共情的視角轉向和民族形式的現代轉換,構建了獨特的抗戰敘事體系。無論是沃渣的《五谷豐登》,還是古元的《減租會》,或羅工柳的《新窗花》等作品,皆使抗戰宣傳獲得民眾的審美共鳴,創造了真正屬于人民的抗戰史詩。
油畫在抗戰的大時代,雖沒有如木刻和漫畫那樣方便快捷,再加上學院派觀念向現實的轉換并非一蹴而就,但是,徐悲鴻的《愚公移山》、唐一禾的《七七號角》以及呂斯百的《四川農民》等作品,以細膩的語言,生動地呈現了真實的或者象征的人物與場景,顯示出表現敘事空間的獨特優勢。在新中國成立后數十年的歷程中,油畫以其豐富的表現力和強烈的視覺沖擊力成為這一題材的主流媒介。從羅工柳的《地道戰》,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壯士》,秦大虎、張定釗的《戰斗中成長》,再到何孔德等人的《臺兒莊大捷》、許江的《1937·南京》和孫立新的《百團大戰》,油畫豐富的表現力和厚重感,為歷史場景提供高度可信的視覺再現,同時成為書寫壯闊的抗戰視覺史詩。
雖然在抗戰時期,沈逸千、趙望云、關山月等人嘗試用水墨表現抗戰主題,但是其影響力是無法與木刻、漫畫相比的。其間,徐悲鴻等人探索將西方繪畫的寫實和色彩元素與傳統水墨相結合,開啟了“新中國畫”的實驗,大幅提升了中國畫對于現實題材的表現力,出現了李斛和宗其香等別具一格的水墨風貌。新中國成立后,藝術家在中西融合的持續探索中,王盛烈的《八女投江》作品的推出,讓人們看到將寫實造型與傳統筆墨相結合,完全可以擔負起創作既有現實感又有寫意性的主題性創作的重任。進入改革開放后,特別是進入新時代以來,馮遠《保衛黃河——義勇軍進行曲》、楊力舟與王迎春合作的《太行鐵壁》、陳鈺銘的《大河上下》、袁武《抗聯組畫》等作品的推出,不僅體現了水墨語言在表現宏大主題時的適應性拓展,而且為抗戰題材注入了東方美學特有的意境和抒情性,與油畫的寫實風格形成鮮明對比。
雕塑在抗戰的大時代才迎來了發展的新空間,其間劉開渠的《無名英雄紀念碑》《農工之家》《王銘章將軍》等作品,彰顯了雕塑作為公共宣傳藝術和紀念碑式藝術,有其他藝術媒介無法比擬的功能。因而在新中國成立后的各個時期,都有抗戰題材的代表性雕塑產生。無論是潘鶴的《艱苦歲月》《大刀進行曲》,還是劉藝杰的《南泥灣的春天》、張松鶴的《人民英雄紀念碑浮雕·抗日戰爭》,都通過三維空間的實體感和永久性材料,賦予抗戰記憶以物質化的永恒形式,創造了具有歷史厚重感的視覺敘事,體現了當代雕塑在表現歷史題材時的創新探索。
總之,抗戰記憶在不同媒介中呈現差異化的表達譜系。材料特性決定敘事方式,形式語言承載歷史認知,各藝術門類以獨特語法書寫視覺史詩。
抗戰題材美術創作在中國現當代美術史中具有獨特而重要的地位。其價值不僅體現在藝術本體的發展演進中,更在于其承載的民族記憶與文化精神,成為中國現代性視覺建構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藝術史維度上,抗戰美術的精品力作推動了中國現實主義美術的深化與拓展。藝術家們超越了簡單歷史敘事的局限,通過個性化的藝術創造,將具體歷史事件升華為具有永恒意義的藝術形象。詹建俊的《狼牙山五壯士》通過紀念碑式的構圖和雕塑化的人物造型,創造了凝聚民族精神的視覺象征;羅工柳的《地道戰》運用戲劇性的光影對比和動態構圖,再現了特殊戰爭環境的緊張氛圍。這些創作在尊重歷史真實的基礎上,實現了從現實再現到藝術表現的升華,豐富了中國現實主義美術的表現語言,提升了作品的精神內涵。
在文化記憶層面,抗戰題材美術構建了中華民族的集體記憶與文化認同。不同時期的創作反映了社會歷史認知的演進——從英雄主義頌歌到對普通人命運的關注,從單一敘事到多元視角的轉變。王盛烈的《八女投江》中的悲壯群像、徐青峰的《血戰臺兒莊》、沈堯伊的《紅星照耀中國》等歷史場景的宏大敘事,都已成為抗戰記憶的視覺載體,并通過廣泛傳播持續強化民族文化認同感。
在藝術創作機制方面,每一項創作工程,抗戰題材都必然占據一定的份額。數十年,我們積累了豐富的抗戰主題創作經驗。幾代藝術家如羅工柳、何孔德、詹建俊、陳逸飛、馮遠、楊力舟、沈堯伊等通過實踐探索,形成了歷史畫創作的方法體系。諸多大型集體創作,不僅展現了組織重大題材創作的能力,也為中國主題性美術創作提供了重要范式。
作為世界反法西斯視覺記憶的重要組成,中國抗戰題材美術既記錄了中華民族的苦難與抗爭,也為全球了解中國抗戰提供了視覺文獻。隨著時間推移,其藝術價值與歷史價值愈發凸顯。隨著歷史研究的深入和藝術媒介、語言的發展,抗戰題材創作必將煥發新的生機,為中國美術發展注入持續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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