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家談《清明上河圖》：畫面中隱藏著社會危機

11月2日，北京故宮博物院研究員余輝受深圳何香凝美術館之邀，在第二期藝術史研究工作坊上作題為“《清明上河圖》揭秘”的主題演講。在講座上，余輝分享自己過去八年間對千古名作北宋《清明上河圖》里面深藏著歷史文化藝術等各個方面的信息的梳理和研究。

　　中國傳世名畫《清明上河圖》為北宋風俗畫，是北宋畫家張擇端僅見的存世精品，屬國寶級文物，現藏于北京故宮博物院。余輝指出，雖然《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是繁榮的街景市容，但背后反映汴京內外的諸多社會問題，甚至有的還跟國家的危機有關。余輝認為，張擇端的創作動因是出于對朝廷社稷的牽掛，以“曲諫”的方式勸誡宋徽宗關注社會危機和軍事防衛。

　　畫面中隱藏著社會危機、管理失控

　　打開《清明上河圖》，一個供消防用的望火亭就出現在卷首。據孟元老《東京夢華錄》記載，當時汴京“于高處磚砌望火樓，樓上有人卓望。下有官屋數間，駐屯軍兵五百人”。因開封城里分七十二坊，每一個坊都有一個望火亭來查看火情的。余輝指出，圖中的望火亭上面沒有人值守，“下面這兩排房子按理應該是消防兵的兵營，這叫軍坊民用，這在開封可以說是很嚴重的問題?！?br/>
　　過去的研究者談到《清明上河圖》，都談到里面所反映的漕運，余輝也從這個方面論述畫面背后的危機。余輝介紹說，北宋初期糧食一直都在政府手里，有足夠的官糧才能防止糧價上漲，維持社會穩定，官方的糧食運輸都有軍人在后面押守。

　　但在《清明上河圖》上，運糧的工人每人發一根籌子，搬一袋給一根簽籌，采用計件工資制，已經看不到官員或軍人?！爱敃r（糧食）已經是私家的買賣，政府已經失去了掌控力，畫家很敏銳把這個細節畫出來，糧食運輸很發達，物流通暢，其實這里面隱藏著危機?！庇噍x說。

　　除了行政制度上的缺失，《清明上河圖》還繪畫出社會管理的失控。畫面中心，發生一起船橋相撞的沖突事件。余輝說，按理這里應該設有警示牌，船身快到了就應該止步，放下桅桿，但沒有人管這些事情。而在橋面，嚴重的占道經營造成交通堵塞。在當時就因為占道經營，消防人員無法通行，眼睜睜看著遠處的火可以撲滅的沒法去撲。余輝強調，官員在畫面里也占道。坐轎的是文官，騎馬的是武將，在橋面上相遇了，誰也不讓誰?！笆窒碌淖o衛個個都張牙舞爪的，這時候顯得特別精神，狐假虎威的?！?br/>
　　余輝認為，《清明上河圖》繪于宋徽宗崇寧初年。北宋一朝，對官員們開放言路。余輝介紹說，徽宗在登基的1102年昭告天下，要求官員們對他的執政提出意見，提得對的獎賞，提得不對的按大宋規矩不予追究。

　　“徽宗看到這個圖內心是很矛盾的，畫得好，很有感染力，很真實，所以他在前面題簽。但宋徽宗歷來講求作畫要祥瑞事物，這樣會給國家帶來吉兆。所以他的花鳥、山水畫都是一些吉祥物。而在這個畫上面，徽宗一看就明白，畫的是當朝的事情，所以他沒有收藏，給了他名義上的舅舅?！?br/>
　　“他要集中表現的是當時的社會問題”

　　千余年來，《清明上河圖》聲名顯赫，仿摹者眾多。學界普遍認為，現存故宮博物院的為北宋張擇端的原作。而余輝還比照了最具代表性的現藏遼寧省博物館的明代版和清代版。

　　在卷首，宋本里的人們或馱著木炭進城銷售，或踏青掃墓，看起來都很清苦，不是喜氣洋洋的。而在明代著名畫家仇英款《清明上河圖》上，出現人們娶親的隊伍，到了清本，場面更大了?！按蠹抑狼迕鞴潫o論是哪朝的皇帝都是不能娶親結婚的，那天是上墳和日子，畫這個說明什么，北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所表現的是什么，是在清明節這一天開封城里發生的種種事，明代、清代的畫的清明節，已經發生變節了，已經不是一個節了，畫這個清明是政治清明，而不是季節上的清明?！?br/>
　　余輝分析，明本為蘇州畫家所作，迎合觀者的喜好，不去表現那些社會陰暗面，而清本《清明上河圖》是乾隆皇帝登基第一年畫的，體現乾隆登基之后要實現的政治理想，皇帝的政治抱負是國泰民安，不可能畫社會弊病，這些造成了《清明上河圖》到了明清的根本變化。

　　余輝繼而從更多細節進行比較。如上文所述的船橋相撞的沖突事件，在明清版本中已經看不到了。明本中，船橋相安無事，沒有官員爭道。清院本中，有著嚴格的社會管理，有專人護橋，進城靠左邊行，出城也是靠左，分開來走，井然有序。

　　在對社會風貌的描寫上，張擇端所畫的街道雖然熙熙攘攘，但仔細看看，都只是賣日常用品。明清《清明上河圖》街上還有很多賣名人字畫的，賣古玩的地方；清院本的街上市井是井井有條的，沒有占道經營。

　　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描繪的是一個不設防的城市。而以蘇州為藍本的明代版中，民團正進行軍事訓練，進城門就是一個城防機關，上書“固守城池，左進右出，盤查奸細”。余輝介紹說，明代蘇州一直提防倭寇，在畫面上，還可以看到有熱兵器、火藥炮彈和戚繼光發明的狼銑。

　　宋張擇端《清明上河圖》，是一幅舉世聞名的現實主義風俗畫卷。清明時節本應出現很多事情，但是張擇端其他喜慶的場面一概不畫?！八聸_淡這幅畫的主題，他要集中表現的是當時的社會問題?！庇噍x說：“通過比較張擇端的目下所見與筆下所繪之差異，再與明清時期諸多《清明上河圖》相比較，我們判定出他創作動因是出于對朝廷社稷的牽掛，以曲諫的方式勸誡徽宗關注社會危機和軍事防衛?！?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