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蘇畫家們:去蘇聯改寫中國美術史的留學之旅
[中藝網 發布時間:
2013-07-15]
去蘇聯:
改寫中國美術史的留學之旅
留學蘇聯的經歷,不僅深深影響了留蘇畫家們的藝術理念,也為后來新中國的美術教育打上了濃重的蘇聯底色,奠定了中國學院派繪畫的寫實基礎
文/郭凌鶴
1954年10月的一天,北京前門火車站。
1000余名中國留蘇生,身著正裝,手提統一的棕色牛皮旅行箱和綠色軍用帆布箱,按車廂編號,列隊登上了一列漂亮的軟臥列車——那本是接送人大代表的專列,臨時調來送這些天之驕子們出國的。
列車開動,窗外的風景疾速后退,車窗上貼滿年輕的臉,送行的人群漸行漸遠。有人唱起了蘇聯民歌《紅莓花兒開》和《喀秋莎》,歌聲很快連成一片。
24歲的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研究員全山石,就在其中的一節車廂中。高而帥、笑容羞澀的他,有一種藝術生的獨特氣質。同車廂的學生中,有學航天的,有學原子能的。旅途漫長,他們上午背單詞,晚上“侃大山”。
火車行至滿洲里,全員下車,車廂被懸吊起來,更換車輪。從這里,列車將進入寬軌的蘇聯境內。
廣袤的西伯利亞大地上,列車一路西馳,穿越無際荒草和蒼茫森林。白晝漸短,黑夜變長。六天六夜之后,終于馳進了莫斯科尤拉斯拉夫車站。
從這里,油畫系的全山石、肖峰和林崗,舞美系的齊牧冬和周正,轉乘豪華軟臥列車“紅色火箭”號,奔赴夢寐以求的列賓美術學院。
位于列寧格勒(現恢復為舊名圣彼得堡)的涅瓦河畔的列賓美術學院,全名為繪畫、雕塑和建筑藝術研究學院,是世界著名的四大美術學院之一,也是當時唯一嚴格保留現實主義訓練模式的學校。
“250位農民的全年收成”
1951年,全山石還是國立杭州藝術??茖W校繪畫系一年級的學生。
這一年,經過國家院系調整,學校更名為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在“文藝為工農兵服務”的思潮中,原校長林風眠因為“畫的東西老百姓看不懂”而被免職。
蘇聯文化成為國人追捧的時尚。公交車上張貼著學習蘇聯的宣傳品,大街上的高音喇叭放著《喀秋莎》,年輕人爭相朗誦高爾基的《海燕》。
從這年起,中國每年都選派一至兩千留學生赴蘇學習,但以理工科為主。直到1953年,李天祥、錢紹武、陳尊三和程永江四人,才成為首批藝術生,進入列賓美術學院學習。
1953年9月,全山石畢業之時,學校接到了國家選拔新一批留學生的通知,他和低自己一屆的肖峰入圍。經過政審、初試(文化和政治課)和復試(專業課),兩人雙雙幸運地被錄取,成為留蘇預備生,進入北京俄語學院留蘇預備班學習,學制為一年。
在留蘇預備班里,他們除學習俄文和政治科目外,還要學習外事禮儀(包括學習跳交誼舞和送花的禮儀等),進行長跑、跳遠等體育項目考核,有些人在學習過程中就被淘汰了。
學習結束后,經過學科考試和再次的全面考核,并通過嚴格的體檢(當時強調不能帶病出國留學)后,他們才真正成為留蘇生。
留學的所有費用由國家全包,所需衣物由國家一次性供給,從中山裝、皮衣、夾衣、棉衣、襯衫到內衣、襪子,一應俱全,多為藏藍色,只有一套淡粉色的西服,供留學生們畢業答辯和外事等場合穿著。
全山石和同伴們每月領到的補助是500盧布。當時盧布對美元的比值約為1:1.1,因此,與一般蘇聯本國學生相比,他們的生活費相當富足。每人每年的費用,用教育部長楊秀峰的話說,相當于“其時250位中國農民全年耕種的收獲”。
“學油畫,先吃西餐”
到列賓美術學院之后,師兄李天祥等人,輕車熟路地帶他們熟悉地形,幫他們安排宿舍。
但一年之前,社會主義“老大哥”們歡迎首批中國藝術留學生的方式并不算太友好。
第一天到莫斯科,李天祥就丟了一個旅行箱。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社會主義天堂”竟然會丟東西,這讓他非常想不通,但考慮到兩國之間的友好關系,他沒有向組織匯報。
到蘇聯之初,常有蘇聯同學問他:“中國有橘子嗎?有香蕉嗎?”在他們的觀念里,中國只有兩樣東西:沙漠和大米。李天祥翻出字典,用生疏的俄語告訴蘇聯同學,中國不但有橘子香蕉,還有蘇聯沒有的荔枝。新年晚會上,他與陳尊三表演了中國的近景魔術,蘇聯同學驚嘆不已。從那以后,中蘇同學之間的關系漸漸融洽。
初到蘇聯,語言仍然是留學生們最大的障礙。俄語中的12種變格,是最讓他們頭痛的。中國學生多結伴而行,課前一起預習,課后再找蘇聯同學借筆記。
飲食習慣是另一大障礙。學校食堂里的早餐通常是面包、黃油、酸黃瓜、魚子醬,午餐中唯一接近中國人口味的是西紅柿、洋蔥和土豆煮成的雜拌湯。為了吃得舒服,他們晚飯多自己做面條、白菜燒肉等。
在中國學生里,全山石要算個異類。他認為,要學好油畫,就要先在生活上跟蘇聯同學打成一片。他是所有中國學生里唯一堅持吃西餐的。在他看來,西餐有程序,一道一道的,跟油畫一樣。
他主動要求去全由蘇聯學生組成的班里學習。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中國沒有油畫傳統,學校教的都是土油畫,冷暖色彩規律都不清楚。而蘇聯學生從附中就開始學美術,色彩、造型能力遠在中國學生之上。
他還常去蘇聯同學家中留宿,與他們一起去教堂做禮拜、去鄉下寫生,一起去集體農莊勞動。最初,文化上的差異讓他極不舒服。去蘇聯同學家住,竟然被要求繳伙食費和水電費;聚餐都是AA制,哪怕半個戈比(1盧布等于100戈比)都要算得一清二楚。日子久了,才逐漸習慣。
一年之后,全山石的色彩水平便與蘇聯同學持平。三年級時,他拿到了全5分的成績,照片貼在了學院的光榮榜上。這是中國人第一次在列賓美術學院獲此殊榮。
頓悟“色彩”
在杭州藝專時,全山石曾聽院長劉開渠說,蘇聯學生所有的素描習作都是在燈光下進行的。于是,他們把墻壁刷成深灰色,大白天關上門窗、拉上窗簾,畫燈光作業。到蘇聯后,他才明白,這是為什么。
10月的列寧格勒,已進入冬天,直到中午11點鐘,天才放亮,而下午3點,夜幕就降臨了。因此,教室里總是燈火通明。每天的11點半到下午2點半,是雷打不動的油畫課。因為這段時間光線明亮,而畫油畫對光線要求極高。
蘇聯的教學體制是六年制, 基礎課程設置非常多,強調“素描是一切造型的基礎”。從一年級到五年級,他們每天要畫3小時的油畫和兩小時的素描。每周有兩晚,學校設置祼體模特寫生,15分鐘換一個姿勢,全院學生自愿上課。
李天祥向《中國新聞周刊》回憶,留學蘇聯之前,老師徐悲鴻曾對他和錢紹武諄諄囑咐:“國內學生畫素描的本領已經掌握得很好了,但遺憾的是色彩不行,一定要把怎樣處理色彩學到手?!?br/>
但出國后他才發現,蘇聯教的素描和國內并不一樣。這里的素描十分重視對解剖學的研究,而國內美術教育對此涉獵極少。第一次在課堂上面對解剖圖,中國學生多感到手足無措。為了讓他們更好地理解人體結構,老師拿出真正的骨頭標本,讓他們一一辨認。留學生們漸漸學會在創作素描時細致地表現人體的內在結構。
每逢周末,留學生們常帶上面包和酸奶,去博物館觀摩油畫原作,一待就是一整天。全山石告訴記者,看國畫是看筆墨韻味,而油畫則是一種堆疊出來的美感,要看到原作才能體會到。
他們剛到蘇聯時,西方印象派繪畫被認為是“形式主義”和“資本主義”的代表,在蘇聯很少能看到。1956年的蘇共二十大以后,赫魯曉夫開始實行開放政策,很多博物館都展出了印象派等現代主義流派的繪畫。
全山石告訴《中國新聞周刊》,1950年他在杭州國立藝??吹搅诛L眠、吳大羽的抽象、變形的作品和草繩圍成的畫框時,感到十分困惑。在蘇聯看到印象派作品展覽后,他才恍然大悟。原來,林風眠和吳大羽在他們那個年代,接受的是西方最現代的東西。
全山石曾花幾個月時間,在博物館里臨摹了兩幅提香的作品,其中就有《瑪利亞·瑪格達麗娜的懺悔》。畫第一幅時,他沒有一步步按照提香的畫法,而是用了自己的方法,結果發現,完全無法畫出提香筆下那種通透、濃郁的顏色?!斑@就好像涂10遍淡淡的紅色,和涂一遍深一些的紅,出來的效果肯定是不一樣的?!苯洸┪镳^的研究員指點,他才臨摹出了那種效果。
而李天祥的“頓悟”之路更為獨特。
很長一段時間,他在色彩上始終不得要領,只能亦步亦趨地模仿蘇聯同學,被老師評價為“打補丁”。蘇聯學生談得最多的不是“顏色”,而是“色彩”,他始終不明白兩者的區別。
直到有一天,他讀到李白的詩《秋浦歌》:“爐火照天地,紅星亂紫煙。赧郎明月夜,歌曲動寒川?!睙煴緛硎呛诨疑?,但是被天上的星星映照成了紫色,冶煉工人的臉也被爐火照耀成紅色。他頓時豁然開朗,明白了顏色是“固有色”,而色彩是在不同光線、環境下,同一顏色的變化,是“條件色”。從那以后,他在色彩的運用上開始如魚得水。
在宿舍里開展整風運動
從1955年到1961年,國家又陸續選派了21名留學生,分5批進入列賓美術學院學習。此外,還有3名電影美術專業學生在莫斯科電影學院就讀。
1957年11月,毛澤東率中國黨政代表團訪問蘇聯,參加十月革命40周年慶?;顒?,并出席64國共產黨和工人黨代表會議。期間,他在莫斯科大學禮堂接見了全體留蘇生,列賓美術學院的留學生們也都到場。他介紹了國內的形勢后,對留學生們說:“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還是你們的?!庇捎诿珴蓶|的湖南口音“四蓋”留學生們沒聽懂,他專門問清“世界”的俄文發音,重復了一遍:“‘米爾’是你們的?!痹捯魟偮?,禮堂里一片山呼:“毛主席萬歲!”
對于年輕的學子們來說,思念親人、戀人的感情頗為難捱。當時,往國內發電報、寄信費用不菲。為減輕信件重量,他們只能用極輕的復寫紙寫信,字寫得極小,密密麻麻地,從左上角一直排到右下角。
本來按照國家規定,留學期間不能回國,但舞美系的齊牧冬向學校提出,美術專業與其他專業不同,不能脫離國內的生活實際。于是,經中國留學生工作處特批,美術生每年四個月的外出采風時間中,可以回國實習。
1958年“大躍進”期間,李天祥回國實習,在北京南郊紅星農場,看到農村的成年人全部外出“深翻”,兒童集體在托兒所讀書。他由此產生靈感,創作了畢業作品《兒童圖書館》。這張吸取了中國年畫元素和構圖的作品,受到了他的導師梅爾尼科夫的盛贊。畫作獲評優秀作品,他也獲得了“藝術家”稱號。
1959年,為籌備畢業創作,全山石回國,到十三陵水庫和密云水庫體驗生活。他感到,中國式的實習和蘇聯提倡的頗為不同?!霸谔K聯實習,只是和農民一起種樹、挖土豆,是行動上的。而在中國實習,就必須要進行‘世界觀的改造’,要和群眾從思想上統一起來?!?br/>
盡管身在蘇聯,留蘇學生們卻時刻受到國內政治局勢的影響。
當時,留蘇生與中國美協、中央美院等機構一直保持密切的聯系,經常把學習的情況、學院的教學方案向他們匯報。1957年,時任中央美院院長江豐籌建美術史系,留蘇生把列賓美術學院史論系的課程設置和教學大綱翻譯成中文,寄回國內供他參考。但很快,江豐被劃為“右派”,建系計劃被推遲(1960年才付諸實施)。消息傳到蘇聯,留學生中最年長的羅工柳發表了一些反對意見,結果在中共留學生支部里遭到了批判。
1958年,列賓美術學院的留學生還在宿舍里搞了一場小型的“整風運動”,互相作檢查,人人自危。
50年代后期,中蘇關系逐漸惡化,雙方展開論戰,蘇聯同學和中國同學在課上也展開了激烈的辯論,互相指責對方是“教條主義”和“修正主義”。
因為一心報效祖國,也因為意識到中蘇關系不樂觀,留蘇美術生在畢業后都選擇回國工作。
停滯和復蘇
1960年,全山石畢業回國。
時逢三年困難時期,他抵達北京留蘇預備部的第一餐,就是吃憶苦飯“洗腦子”。野菜、米糠混在一起,令人難以下咽。
這年深秋,他和留蘇同學譚永泰回母校(此時已由中央美術學院華東分院改名為浙江美術學院)任教。學校分配的房子太小,全山石只能把箱子放在走廊里,結果,箱子里的東西全被偷光。不過他對此并無怨言,覺得國家有困難,一切都應該諒解。
歸國之后,留蘇學生大都進入中央美院。歷史題材成為留蘇畫家們的重要創作領域。1962年,黑龍江博物館約請全山石創作《八女投江》。他以暗紅色調描繪戰火背景,以展現抗日戰士“寧可站著死、不愿跪著生”的精神。不料,第二年秋天,林彪委托江青召開的文藝座談會紀要出籠后,這一畫作被安上“宣揚戰爭恐怖”的罪名,被批判為“典型的修正主義”,封存起來。
“文革”開始后,全山石被批判為“資產階級的小子、赫魯曉夫的孫子、修正主義的苗子”,被派到廚房燒水。其他蘇聯留學生也都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沖擊,收藏的畫冊和自己的畫作多被焚毀,創作停滯,即便作畫也必須遵循“高大全”和“紅光亮”的標準,如張華清在這一時期創作的油畫《韶山黨支部成立》《毛主席去安源考察》和《你辦事、我放心》等。
直到文革結束后,留蘇畫家們才陸續回到工作崗位上,成為中國美術教育體系的中流砥柱。
全山石擔任了浙江美術學院油畫系系主任,齊牧冬和周本義分別成為中央戲劇學院和上海戲劇學院舞美系的建系元老,邵大箴、奚靜之夫婦成為中國美術理論界的泰斗級人物,李天祥、肖峰、張華清和郭紹綱后來曾分別成為中國美術學院、上海美術學院、南京藝術學院和廣州美術學院的院長。
毫無疑問,留學蘇聯的經歷,不僅深深影響了留蘇畫家們的藝術理念,也為后來新中國的美術教育打上了濃重的蘇聯底色,奠定了中國學院派繪畫的寫實基礎。
中國寫實油畫的扛鼎人物王沂東、楊飛云,在中央美術學院讀書時都曾是李天祥的學生。中國美術學院現任院長許江是浙江美術學院恢復高考后的第一屆學生,在他記憶里,當時學院里最權威的老師都是留蘇歸來的,最珍貴的資料就是留蘇一代人的習作。1979年,他和同學們花整整一個暑假,臨摹了全山石的《女青年寫生》。后來,他一直把這張摹品留在身邊。
反思蘇聯模式
文革結束后,美術界對蘇聯模式的反思也悄然醞釀。
1979年,“星星美展”在中國美術館外的鐵柵欄上開幕,昭示著民間野生力量對主流的發難。自學成才的中央美院研究生陳丹青于1980年推出《西藏組畫》,標志著從塑造英雄典型到觀照普通人命運的視角轉變。
蘇聯解體后,對于蘇聯模式的反思達到頂峰。不少人將建國后美術創作的題材單一和過度的政治傾向,歸因于此。
但《中國新聞周刊》走訪的留蘇老畫家們,并不認同這一說法。
李天祥認為,并沒有所謂的蘇聯模式。因為,蘇聯的教學體系并未在中國得到很好的移植和傳承。他告訴《中國新聞周刊》,中央美院歷史上經過很多次變遷,目前的教學里包含法國、日本和蘇聯的各種成分?!皯馉幒驼芜\動讓中國的美術教育經歷了多次斷代,沒有哪個體系是完好無缺的?!?br/>
全山石退休后,從1991年開始,用了10年時間考察歐洲,幾乎走遍了所有的博物館和美術院校?!拔倚枰?,什么是對,什么是錯,什么該堅持,什么該放棄?!?br/>
在后來與當年的恩師梅爾尼科夫的交流中,全山石也不斷反思著蘇聯美術教育體制的缺陷:墨守成規、近親繁殖、繪畫題材脫離生活。但他認為,藝術的樣式應該多種多樣,一味模仿蘇聯和一味排斥蘇聯都不對。藝術終究不能回避其最根本的目的——反映時代的真實。
2013年初,年近八旬的邵大箴策劃了“20世紀中國美術之旅——留學到蘇聯”大型美術作品展,500多件作品、600多件歷史文獻,再現著半個世紀前的美術探索之旅。
“很少有他們這樣,意氣風發地受托于一個民族,受托于一個時代,而作為一個青春群體奔向遠方,共赴理想;也很少有人像他們那樣,一輩子烙上留學的印痕,而在后來的社會變革的每一個關頭,都被作為一個群體加以比較和評說?!敝袊佬g學院院長許江在《夢想與播火——獻給“留學到蘇聯”展覽》中這樣寫道。
當年的老同學,在展廳里再一次相聚。此時,距離首屆留蘇美術生赴蘇聯,已經過去整整60年。老先生們互相詢問著身體好不好,念起已經作古的幾位摯友,目光閃亮,感慨萬千。北京展場上深紅色的帷幕,仿佛當年蘇聯冬宮博物館里,永遠留在他們記憶里的濃墨重彩?!?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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