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鷹：馬未都寫的也是大話作文 想要及格也玄

今在網上讀到文化人士馬未都以北京市高考作文命題《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為題的一篇短文，全文約600字，這顯然是他擬考生身份作的“高考命題作文”。

　　作家梁曉聲稱《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是一個“寄托著溫總理對當代青年的期望，詮釋著青年一代應有的價值觀”的好命題。(《北京晚報》，6月9日)馬未都這篇“高考命題作文”，雖然“遵命”講了“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但卻又“違命”否定了兩者的“對立的也是統一的”。就此而言，馬未都這篇“老生作文”肯定是得不到高分的———想要及格也玄。

　　然而，拋開高考作文評分來看，我們也可看到馬未都這篇文章實為“老馬失蹄之作”。馬先生是長于寫隨筆小品的，他的博客中的諸多短文，信筆起落，樸質而生趣，名篇如《兩毛一腳》，讀來令人活色生香。這篇“高考命題作文”，雖然馬先生試圖發人之所未言，然而實際上不僅缺少可以動人心意的新內容，而且文辭空泛而近于說教，讓人倍感失意，可說是把馬先生的作文小品下降到高考的水平線下了。馬先生這篇短文寫得很空、很飄，換言之，在《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這個大命題下，馬先生在這篇“小作文”中因為不能“腳踏實地”而只能“仰望星空”了。

　　顯然，《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對于馬未都先生決不是一個好題目。那么，這個題目對于高考學生呢？試想，一位缺少生活閱歷和文化積累的18歲中學生，在很短時間內被要求在800字的作文篇幅中闡述這樣一個大題目，他有多少自由思考和表述的空間呢？如果他不套用現成的作文模式和主流套話，用“仰望星空”的話語(抽象空泛的主流語言)代替“腳踏實地”的表達(獨特感性的個體話語)，他還有別的選擇嗎？當然，坐在考場上的考生是經過了千百次《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式的作文命題訓練的，他們的訓練賦予了他們高于馬先生的應試能力，在考場上，他們比拼的就是這種作文應試能力。

　　中國作文的優秀傳統，是小文章寫真性情。歷史上從莊子開始，傳世的千百短篇精品都是最貼近的觀感激發出千古意氣，文章的關鍵是要有我在，有我之真心在。劉勰講“情以物遷，辭以情發”(《文心周雕龍》)，是千古妙文不變神髓。中國古文之妙，以小見大，所以真切；而現在的命題作文，是以大套小，所以空假。正是以《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這類空大作文命題為當代中學作文教育的指揮棒，我們才會看到，當代學生的作文有觀點無語言，有技巧無個性。

　　中國作文的另一個傳統，是被科舉指揮棒引導的八股文傳統。八股文傳統就是主題先行，以大套小。無疑《仰望星空與腳踏實地》沿襲的是古代中國科舉式的命題思路，它倡導的是假、大、空的當代八股文。受高考作文命題的引導，當代中國學生作文很難擺脫作文語言套話化和結構模式化的傾向。正因為如此，當代中國，高考有100分作文，但是卻不再可能出現與魯迅、沈從文等現代文學大師相承續的新生代文學家了。對此，高考作文命題的組織者和實施者豈能不思改進？

　　□肖鷹(清華哲學系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