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陽:不要輕易丟失漢字的藝術偉力
[中藝網 發布時間:
2010-05-05]
五四以來,就有人認為漢字“確實到了山窮水盡,非變不可的地步”,后來也有人說,“認識了舊文字的根本缺點,我們就可以肯定改革的必然性?!彼麄児餐恼摀牵撼酥袊?,全世界都采用拼音文字,可見其正確和進步性。
然而,漢字的歷史至少五千年。漢字的成熟伴隨著書法藝術,藝術的偉力塑造漢字品格。筆者認為,簡化漢字的目的如果只是為了適用,為圖眼下的小便利,置漢字理據于不顧,強使藝術就范實用,焚琴煮鶴,喻之不過也。比如,早有學者舉例說“乾”字簡化成“干”,那么“乾隆”就得寫成“干隆”,后來的《簡化字總表》把這一意見作為特例收入說明當中……
簡化漢字中過于急促粗糙的原因何在?我以為,大眾崇拜,西方崇拜,是20世紀中國人的亢奮源。在簡化漢字工程中,兩大崇拜的驅使力得以合流。
以漢字簡化的目的,是為了大眾、為了便捷為依據,而責難中國文字落后繁難,以為西化(拼音化)才是最終歸宿的觀點,似乎無懈可擊,但筆者仍不得不發問:將便宜的工具交給大眾,又如何使民眾得到藝術、美感與詩?或者說,誰斷定大眾只需要工具,不需要詩、美感與藝術?
筆者以為,惟大眾是從、惟庶民是尚的民粹主義,是20世紀意識形態的主調與基調。正如章太炎早年指出的:俄國本是拼音文字,文盲照樣很多——民粹主義的后果是精英主義沒落,百日戊戌維新,是精英主義在中國歷史舞臺上的“天鵝之歌”。
而德國漢學家雷德侯對漢字命運的同情,似乎遠比我們深厚,他說——
“有一些理由可以說明為什么中國人堅持使用他們的文字系統。在形式上,漢字比字母更為有趣和優美;系統的內容也更為充實,比如一頁《人民日報》所包含的信息要比一頁《紐約時報》更為豐富。但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一個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中國人不愿將他們珍愛的文章付之于口語稍縱即逝的發音。
而這恰恰是歐洲人所做的。字母是表音符號,西方人在他們的文字中僅僅記錄詞語短暫的發音,而不是意義。因此,西方的文字不可分割地和所有音韻的變化與多樣性聯系在一起,而這種音韻的變化和多樣性在任何語言中都在所難免。每當元音和輔音的發音發生變化,每當語法和詞法出現新的發展的時候,文字便要跟著一起變化。每當一些說特別方言的人實現了政治上的獨立,他們的方言就有可能成為一門獨立的語言,隨之需要有配套的文字和文獻。在羅馬帝國衰亡以后,當拉丁語不再是歐洲統一的語言的時候,便發展出五花八門的民族語言和文字?,F在,倘若歐洲人要閱讀五百公里以外或是五百年前的文字的話,那么他們就必須學習一門新的語言。
在中國卻不是這樣。漢字是表意符號,其所記錄的是詞語的意義而不是發音。因此,盡管也像所有的口頭語言那樣,音韻和其他的變化在中國亦屢屢發生,但漢字系統卻無須被動地追隨所有這些變化而變化。即以本章所舉的少數例子也可證明,一位有教養的中國人能夠閱讀在這個國家的各個地區和任何歷史時期撰寫的絕大多數文獻,即便其完成于數百年乃至數千年之前。因此,文字在中國成為保持文化一體性和政治體制穩定的最有力的工具。
正因為發展出模件系統,使他們可以處理這個集合,所以這一切才能成為現實。只有靠模件系統才能夠設計、使用并記憶數千個不同的字形。也只有靠模件系統,漢字才能夠實現其真正的功能:確保中國文化和政治傳統的連續性。這種令人敬畏的統一性在世界歷史上是無與倫比的?!?br/>
漢字本身的字形演變,由篆而隸,而行草,而正楷,除于方便適用的因素之外,一直有一股巨大的動力,來自藝術創造的沖動,或者說,是全民族的形式感和審美追求造成了一部與漢字發展史相交融的書法藝術史。
如果說識字困難的話,習字更不易。但書法卻是中國幾千年來最為普及的一門藝術了,從一般人的識文斷字、記賬尺牘,過年家家戶戶門上的春聯,到文人墨客的詩文唱和,皇室宮廷秘不示人的書法真跡,價值連成的法帖碑拓,可高可低,可俗可雅,可大可小。
正是由于對名家真跡的愛好和臨摹的需要,使中國人在公元8世紀前后就掌握了雕版印刷術,后來又發明了活字印刷術。造紙和印刷技術出現后,人類的文明才有了今天看得見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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